narupu

沙漠里的清泉,荒原里开花的树

仙君

本文王朝不是历史上某个王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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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陵仙君其实特别欣慰他是个小仙。

还是那种可以活得跟山里老头子一样,悠闲自得,早晨起来冲山头亮亮嗓门做做早操一二三四的夕阳红生活,哪像四宫四星天天火烧屁股的。

但作为挂名吃天饭发天薪的,逼格还是要有,所以误打误撞闯进传说中仙源佳境的李白便看见这样一幅壮观景致:

参天古木沉坐水中,一人上半身出露水面,腰往下被盘虬卧龙的根挡住,倒像被卡住似的尴尬。

即使隔着江雾,李太白也能感受到溢出来的尴尬。

“来者何人,敢闯本仙君武陵仙境。”

很威严,很有压迫感,但声音毕竟抖得跟大雾天影响信号似的,使那一番带有明显威胁意味的话瞬间没什么说服力。

李白爬起来,拢拢衣袖,拍拍衣襟上的湿泥,特别想问他一句是不是害怕他。

但人生地不熟的,还是先别嘴欠。

李太白不说话。

那位仙君可能是被他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奓毛了,腾得一声拔地而起,但由于过度紧张,装逼程度没算好,下一秒脸就撞上了树枝,在空中晃了两下,像落毛的凤凰摔了下来,掉进树前不宽的江中,李太白被溅了一脸水。看起来这个拥抱大地的姿势摔得不轻。

虽然极力地憋住,最后还是笑了出来。

他觉得这个人挺可爱。

虽然看不见,但对面嚯嚯嚯的笑声刺激着他的自尊心。

太太太太糗了。

成了落水鸡的仙君从不深的水里慢慢爬起来,捂着胳膊,手底下却一片刺痛,他摊开手,果然划了道不浅的口子,加上进了水疼得更是让人捶地。向来脸皮薄的一时恼怒羞愤,还没来得及开口,便见一点嫣色轻旋滑过,温柔的落到两手撑起的水面上,荡开层层清波涟漪,搅开一池平静的海天云影。

心里一抖,到了嘴边的话硬是憋了回去。

他下意识的仰起头,满天树花细密的飘舞周斡。

落英缤纷,云归雾散。

李太白正在岸的那一头笑着看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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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个明媚的早晨,武陵仙君在桃树前做早操。

仙君特别有活力,上上下下的抬腿抡胳膊,表情严肃,好像天帝寿宴表演天女撒花主力似的。

每天都是这样,成规律了,这大概是一天天中对于他来说最有意思的活动了,剩下的时间除了睡觉就是给桃树做保养,寸步不离的守着。这树活得比他还好。

一轮结束,他收了势,下一个动作是转头拿扫帚,结果脖子扭了也没看到。

——只不过这回多了个李白。

那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拖着扫帚往相反方向走,走走停停的,绕了一圈回到树下,眯缝眼看到一地的桃花瓣嘟囔着“怎么还不扫地,不知道水泡花会…”

那个臭字还没说出来,武陵仙君就一巴掌拍他脸上了。

李白被一巴掌打得懵了。

安静。

武陵仙君看看自己的手,“不好意思,我还以为你梦游呢…”

李白心疼的摸摸脸,瞪着他说:“谁梦游帮你扫地!?”

“那你回去吧。”

“干嘛?”

“接着睡,梦游了帮我扫地。”

李白无语了。

一天一天就在周而复始的拌嘴中度过,这感觉对于武陵仙君来说,一个人陪着这树活了五百多年,实在新鲜而有趣得很,不像初次见面,有一种领地被人侵入想相看两厌的龌恶感,说起来,能心平气和坐下来聊聊的原因,还是这破树做了媒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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诸葛亮是真的很烦身后这棵树的。

李太白一脸无辜的看着他。

诸葛亮气还没消,盘腿坐着托下巴,一脸阴沉加郁闷。

不仅是刚刚那一撞,还有白白叫一个凡人看了半天的花瓣雨,庞士元司马懿若干上仙拜访的时候安静的跟死了一样,这时候倒开闸放洪,一泻千里……

李太白看他气鼓鼓的,差点没忍住,掩饰性的站起身,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,横放在膝盖前,又撩袍坐下来。

“看什么看,要打架本仙君奉陪。”

李太白摇摇头,“不是,坐着太硌了。”

诸葛亮愣了一下,松了口气,摸摸鼻子,“哦。”

也是一身湿漉漉的李太白没忍住,乐了出来,“你们仙人都这样吗?”

诸葛亮一时间没转过来,“什么?”

“这样…”李太白斟酌一下,“有意思。”

诸葛亮深觉被嘲笑了,不耐烦的挥挥手,“你到底干嘛的,没事赶紧走走走。”

李太白也认真了起来,“我是来拜神的。”

诸葛亮心里一动,抬起头瞪圆了眼睛一脸感动的看着李太白,期待着下文。

“不好意思,是文曲星。”

诸葛亮:“……哦对不起打扰了。”

“你甭想了,他向来不管这些事。”

李太白看他逐渐凝固,不好的心情驱散许多,话也多了起来:“在下乃是一介书生,早些年过了乡试会试,此次本是进京考取殿试,赚获功名的,”

他顿了下,看这家伙半听不听没打断他,便接着说:“昨日与同伴同往文曲庙祈福,不曾想归途中剑落了水,此剑虽不值一提,但是在下心爱之物,入水而取,误入仙君佳境,唐突佳人,不胜惭愧。”

诸葛亮听得新鲜,半晌点点头,“既是如此,本仙君不拦你通达阳关,愿为阁下指路,万望出去后切勿告知他人此地,你能答应?”

这地方对于他这个干谒者确实没什么吸引力,沽名钓誉那是他们的事。但对于诸葛亮确是性命一般的打紧,更何况他还要每天早起锻炼身体呢。

李太白说出心思,舒服了很多,笑得自然了些:“这是自然,不过不必阻拦,白亦无望了。”

诸葛亮奇怪,“为何?”

“昨日祈拜之时,亦是殿试前一日,如今在此耽搁许久,怕是早已结束了。”

诸葛亮盯了他一会,欲言又止。

李太白倒像一脸无谓,轻松的很,九年的寒窗苦读,对于他好像只是弹指灰尘一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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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仙君,太白该走了。”

听到这句话,武陵仙君在给桃树抓虫子,他愣了一下,手一滑,差点没掉下来又摔个仰八叉。

他伸出头来,和树下的李白对视两秒后,滑下来,拍拍手,特别潇洒的说:

“走,仙君送你考三甲去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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站在出口,李白和他道别,诸葛亮没说话,过了一会李白问他我脸上有东西吗的时候,他才慢慢的叹了口气,说:“你真信,那剑落水,单是失手?”

这种事,置身局外的,倒看得一览无遗。

他突然觉得整天忙忙碌碌的人很辛苦。

之前他总觉得天帝给他安排这个职位,纯属敷衍,现在却有些怀疑,其实他也想让自己躲清闲也不是不可能,这样他就得感谢他了。

李太白十分释然的笑了。

“信如何?不信又如何?殿试已错,枉自嗟叹,徒费心力,不如回家,再守三岁便是了。”

他的目光放得很远,一直到桃树尽头,水天相接。

“人生百年,有什么是等不来的?”

诸葛亮低下头,落在那把妨主的剑上,朴净无华,不知鞘中锋芒如何。

凡人果然都是傻子。

语气中竟揣了些殷切,“你倒是乐观,你等的起,妻子何如?考妣何如?若一辈子机缘会合,你就得耗死在上面,彼时看你还拿什么等。”

李太白抬起眼,眼前眉心一点朱色的仙人,一瓣花还沾在脸侧,竟然丝毫没察觉到,李白想,若是他开口提醒,估计又会羞愤的撞树投水吧。

“那就来世,来来世,等着倒是不怕,多是无趣些,在下真正觉得不能舍弃的,说来奇也怪哉,”

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,指了指自己的侧脸。仿佛过了个轮转。

“能否再见仙容,惊鸿一面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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诸葛亮把人送了出去,好歹松了口气,不同于李太白解剑横放时的慌乱,而是终于清净了的放松。

这只是他五百仙龄中的一只蜉蝣,沧海一粟,可他还是不能回避的想起,当那棵不会抓时机的真•没情商树放水的时候,那个人是如何撩开衣裳下摆,毫无犹疑,双膝落地,无声地拜了三下。

他心里一动,坚硬的草木之心从此柔软了起来。

他既帮了那人一把,能否走上人生巅峰,康庄大道,全靠他那个聪明的小脑瓜子,他不知道会不会被发现与凡人有私交,反正有庞士元在,整天师哥师哥的叫他却从来没有心软承认过…实在不济周公瑾也可以,多收些挤兑哈哈几声,天帝都得放下,如是想的仙君优越感爆棚,枕着树根,冲着无边的天空哈哈大笑几声,接着就是一巴掌。

“真浑……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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后来听说凡间哪个王朝没了,纷纷乱世,他知道李太白没什么好下场,伸头一刀,缩头还是一刀,果然敢这么嘲笑我的,都死的连渣都不剩。

诸葛亮邪魅一笑。兄弟,你知道得太多了。

也许真是巧合,李太白就算进了考场,答完了卷,那天皇帝拉稀就换了人监考,就看他不顺眼,给他扣了顶作弊株连大帽子,李太白被抓进去再也没能爬起来。

这回连等都不用,直接给再来一次了。

也许是连锁反应,李太白死了,这王朝莫名其妙被祸祸,被野无遗贤,被农民起义,被狄人南下,最后没能再来一次,直接游戏结束了。

……不会真他妈是文曲星转世吧。

诅咒啥的,想想一身汗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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武陵仙君到底没有算命的盖世本领,连朵七彩祥云都没有,只能抱着庞士元的鸟脖子嗷嗷叫唤。

救—命—啊—庞—士—元—杀—人—啊

好不容易抵达目的地,诸葛亮觉得自己没在鸟背上吐出来就不错了,现在恶心得要命,宛如吃了只苍蝇,还带加餐那种,不吃都不行。

腿软得迈了两步,总算站稳了,今日五星归位,普天同庆,全天的有点名的都被请过来,他来凑个热闹,混个脸熟。

几年前金星骤灭,不知道还以为和谁私奔了,大儿子丢了的天帝急得团团转,跑到武陵仙境,把桃树下武陵仙君存了三百年的好酒挖出来,没个天帝的样子搂着武陵仙君痛哭。

“亮啊,你知道这桃树哪来的吗?这是我大儿子和我一起栽的……”

我不知道。

诸葛亮面无表情。

……也不想知道。

今日的主角被团团围住,只得见到几片衣角。

和他又没关系,诸葛亮撇撇嘴,转头又和周公瑾互嘲起来。

两个离卦怼一块,不炸就万幸了。

坎卦的司马仲达和小乔过来灭火,一边拖走一个,还不忘骂,两人对视一眼,没救了,火葬场走好。

鸦雀无声。

庞士元在一旁掰橘子,乐得毛都掉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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