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沙漠里的清泉,荒原里开花的树

山崩 禅亮

刘禅看着诸葛亮不复往昔挺拔的脊背 因为长时间坐车的缘故,而有些蹒跚的步伐——明明不是什么感人至深的场面,已年过弱冠的蜀主“哇”得一声号啕大哭起来。


 

作为一国之君,他深知自己再无才无能,也要装,装出一副天府之国主人的派头,但他本性难移,撑不起大场景,旁人都怕丞相爱丞相,把他当做神祗看待,这倒没什么,刘玄德临崩之时曾再三嘱托的遗言,在外领兵带将的,也没传过什么岔子,可心里到底是有了层稀薄的隔隙,被旁的小人毋须劳力,刺啦——全明明白白袒露出来。


 

泪眼朦胧间,他看见那人的步子像被阱绳骤然截断。


 

相父会生气吗?年轻的皇帝攥紧他的袖子,相父有举国之力,他一介才陋智疏的庸人,是既奉若圭臬又分外依赖,因此不敢同儿时往昔,随肆出入其府上讨索糕点吃,彼时还以为这人平常如水,自他记事便缠绕难分,同云叔一般待他那叫放在心上的好,大了一些,渐渐通了事,知道他的相父,名分上进了一大步,实际上却离他愈发远了。


 

想到这里,身边孤孤单单,谁也不管他了。


 

“相父……相父,我等你平安回来……和云叔一同去看灯笼,相父…”


 

他落入那人的臂膀,龙泪龙涕直把干干净净的衣袂揩得脏兮兮的,洇出好大一片深霭。


 

“陛下,自有董侍郎费侍中在朝辅衬老臣已一一安置得当,司马仲达饶是再有本事,亦无法肋生双翼突至成都。”


 

他好言相劝,不想这人却哭得更汹涌。


 

诸葛亮素日里与军政将士打交道,好多年遗忘了家长里短,板着脸罢,却又狠不下心;慰言说着,不自觉地会偏离。于是使出平生所学,笑意盈盈的边给他揩脸边哄道:


 

“相父的阿斗,是最聪明最优秀的阿斗,像阿斗这样乖的孩子,世上只有一个。”


 

刘禅从他怀里起来,呆呆地愣住了,脸上横七竖八的,诸葛亮用有些混浊的眼睛盯着小皇帝,和先帝眉宇鼻唇愈发相似,一时想起意气风发时,自己还是最会哄孩子的一个。成都城门开开阖阖,有人出去了,有人进来了,容颜老去,他有些好笑的想到:就是有人,也回不去了。


 

往者不可谏,还是多为眼前人尽尽心罢。


 

这样的念头发疼,他第六次出去成都——


 

从诸葛亮离开成都那个春天,刘禅就命人扎红灯笼,还教把顺平侯的牌位请到身边来,平常他是最怕鬼神,如今是越看越喜欢,越看越亲切,小心翼翼擦了又擦,仿佛上面能开出花。


 

红灯笼一时做不多,他便一屁股坐下来亲自学亲自扎,扎好一个就眉飞色舞的,这时又想起幻梦之间,爹也曾教过他扎红灯笼,可惜全忘干净了。


 

红灯笼鲜亮亮的。


 

不要紧的吧,现在学还来得及。


 

刘禅这样安慰自己。



 

建兴十二年八月的秋天,他干干净净地回到成都,姜维杨仪等人的哭声传到耳朵里——红灯笼全都换成了白灯笼,温润如玉的成都,好大一年飘飘瑞雪。


 

锦屏山崩,至此汉家四百余年,再无屏障。
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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